回到江南之原乡 | 庄弘醒访谈录(一) 2019-11-18

近日,《爱尚美术》杂志对庄弘醒先生进行系列专访,分别从留法进修、水彩绘画语言以及对故乡南浔的印象等方面深度探讨,为我们展现了庄弘醒先生精彩的艺术生涯、淡然的人生态度以及拳拳的思乡之绪。

以下内容转自《爱尚美术》杂志

 

庄弘醒,1940 年生于浙江南浔,1961 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,2001 年进修于巴黎大茅舍画院(Academie de laGrande Chaumiere),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南京艺术学院客座教授。

庄弘醒 《秦淮梦之一》  60cm×90cm 1990 年-1993 年
 

从连环画到水彩

Q: 你与我父辈是同龄人,当我知道你60 岁还去法国进修时,还是很震撼的。

庄弘醒: 这与我们那代人的经历有关。1956 年,我16 岁考进南京师范大学五年制美术专科,1961 年毕业。那时,我算是一个怀抱理想、有抱负的青年。我当时的老师大多是中国一流的画家,像傅抱石、陈之佛、吕斯百、秦宣夫、黄显之等都是原中央大学美术系的原班人马。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苏北淮阴的一所中学任教,一待就是20 年。应该说这20年我没有让光阴从指缝中流失掉,我非常努力。我利用暑假去绍兴等地写生和收集素材,然后熟读鲁迅、茅盾等作家的小说,创作插图,也为当地文化馆搞宣传活动。“文革”中被抄家后也并非由此沉寂,而是更广泛地参加社会活动,并成为当地不可缺少的创作人才。其间,我对国画、油画、版画、年画、连环画、宣传画、漫画等画种进行了长期的探索与实践。1975 年,我又被抽调与胡傅综、方骏、高云等大家合作达半年多的一本连环画,从此约稿不断,一度成为连环画画家。1981 年,南京晓庄师范开办培养小学美术教师的专业班,我选择从淮阴调回了南京。我担任美术班的班主任,把学生当朋友,其中有徐晨阳、沈敬东、葛震等。1985 年以后,连环画受到电视的冲击,可能你这个年龄还不知道,稍微比你大几岁的人,小时候都是在小人书书摊上度过的。

 
庄弘醒 《童年》  61cm×51.5cm 2002 年

Q: 我小时候也看连环画,那时候最痴迷这个东西。

庄弘醒: 连环画我画了七八年,因为画得比较认真,所以数量也不是很多。1984 年以后,我画了很厚的一本也是画得最好的一本连环画叫《宝姑》,三百多幅,是根据王莹的自传体小说改编的。王莹是30 年代的明星,连环画的内容也是发生在三四十年代的江南、上海。但是这本连环画最后也没有出版,稿子存放在出版社里,现在也找不到了。

这以后,我将何去何从?也想过画油画。1985 年以后,我快50 岁的时候,一次偶然的机会,写《中国水彩画史》的袁振藻先生说,你不能画画水彩吗?结果,我的水彩画第一次参加全国展览就得了奖。但水彩是很寂寞的画种,是缺少关注的画种。

Q: 在美术圈里面算是很小的门类。

庄弘醒: 就是边缘画种。我没想过当什么大人物,只是一个在艺术上没有放弃理想的人。因为我没身份、没地位,不可能有公费出国的机会,但在我退休第二年,我以举办个人展览的名义到了巴黎。

 
庄弘醒 《秋瑾纪念碑》 29.7cm×21cm 1962 年
 
庄弘醒 《月夜》 58cm×74cm 1989 年

Q: 我注意到了,你61 岁到了巴黎。

庄弘醒: 我在那里进修、学习,跑了好几个国家。因为我女儿有很好的条件,她是学外语的,曾经在文化部工作,也懂画。她带我到好几个国家去看大师的作品。我仔细梳理了一下,西方大师作品的魅力到底在哪里?从塞尚到毕加索,再到各种流派和当前所谓的行为艺术、装置艺术,这些我全部看了,也思考了。

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?从徐悲鸿把西方绘画带到中国来,当然比他早的还有,一直到现在,我们对西方绘画的理解还是肤浅的,还处于初级阶段。靳尚谊先生是一个低调、说话非常坦荡的人。他说:“改革开放后,我看了西方绘画,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渡人物,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,我不会选择画油画,而是选择学国画。” 他知道油画对中国人来说距离太大。你要仔细观察的话,很多画家、美术评论家还是处于盲目阶段。

当时我已经放弃国画了,但是油画和国画之间有一个很好的通道,那就是水彩画。它们共同以水作为媒介,国画是用水,水彩画也用水。

 
庄弘醒 《江南雨意》 61cm×51.5cm 1995 年

Q: 对,无非一个是彩一个是墨而已。

庄弘醒: 实践后,我发现西方的水彩画和中国的水彩画不可能以国际标准去评价。但是,如果中国人把西方的绘画营养吸收好了,他的水彩画会有特殊的民族情调。中国近代画家中代表人物是谁?我觉得是林风眠。林风眠当初也是在法国留学的,他的国画可以看作水彩画,也可以看作国画,很多画法是从马蒂斯那里借鉴过来的。马蒂斯的作品与很多古人的作品一脉相承,林风眠先生把它们融合到一个非常好的状态。

从法国回来后,我逐步思考把中国人血液里的东西和西方绘画融合,而且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题材,就是江南题材。我是南浔人,南浔是人文荟萃之地。我小时候,南浔镇上有很多中学教师水平是很高的,就像写《哥德巴赫猜想》的大作家徐迟,他原来就是南浔中学的教师。我父亲也在南浔中学待过,那是个有诗情画意的地方。南浔的建筑是中西结合的,既有清代的中式风格,又有西方的风格,挖掘一下,可以体味百年来民族的和西方的文化融合状态,这就是我的家乡给我的滋养。

开始我画的题材很杂,到法国我就画法国,到印度我就画印度。但后来想,我不是法国人,也不是印度人,我画这些东西就是猎奇。进入江南后,我的创作题材才更多地考虑如何表达中国特有的民族语言。国画的千年积淀,让我找到了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。国画中的用水、用笔与超越时空以抒发心中逸气之境,这两项最能与水彩画相结合。在一段时间的探索与实践中渐入佳境,逐渐摆脱了水彩画一味地照对象描绘的客观之路,画出了水彩画的不同面貌。
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参加了一个与外国画家举办的联展,我把一些画作装裱起来,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李安源到我家来看到了,说:现在很多画画的人要么在赚钱,要么老是在沿袭摹本,你的作品有自己的气息,而且这种气息是来自于你的内心,这些画是有价值的。

他把我的作品拿给南京艺术学院的院长看,院长一看很新鲜、很特殊,决定在南艺的学术刊物上刊登,还要搞个展览。这两件事两年中都做了。展览搞了以后,我在社会上也有了一些影响,自己也开始有了信心。我觉得我这几年在探索水彩画语言的方向上是没有问题的。

有时候是连锁反应,刚好我出的一本画册被中国美术馆吴为山馆长看到了,他也是南京人,决定给我做个艺术捐赠个展,就是前年搞的。从这里我思考出我们当今水彩画坛存在的一些问题。近时代的水彩画家要么画静物,要么画风景写生。问题是有些水彩画家是原搬不动地画照片,很精致的照片,画得比彩色照片还像的照片,现在搞这个东西的太多了,而且成功率也太高。

 
庄弘醒 《归家》 54cm×78cm 1997 年
 
庄弘醒 《青苗》 66.5cm×51.5cm 2004 年

Q: 这种写实是西方美术在几百年前没有摄影技术时期的做法,现在再拿来做我们当代的表达是有问题的。

庄弘醒: 他们觉得现在这条路能成功。

Q: 看了西方艺术家的东西,回头再找自己的绘画语言,其实还是有微妙的联系。我见过一本塞尚的水彩画集,他和中国古人的绘画离得太近了,就是那种看世界的方式,那种寻找万物最本质、最真实的状态。塞尚不是一辈子要找真实吗?那个真实不在照片里,它一定是在类似中国东方写意的一种境界里。

庄弘醒: 我在这方面做得也不够,但是我在努力探索。我也有一个困惑,如果不用明暗色彩调子,可能一下子就变成国画了,现在一般传统水彩画就是被明暗色彩所俘虏,从这里走出来非常难。林风眠是用什么办法摆脱的呢?其中就是装饰性。他画的不是大场面,是一个景、一个局部,这样就容易摆脱。但画一定场景的时候,国画现在都在向西画靠拢,更不要说水彩画了,这其实是很难的事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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